1980年,一部叫做《人到中年》的中篇小说横空出世,不但斩获了中篇小说一等大奖,很快还被改编为影视剧、连环画等,看得许多中年人热泪盈眶。
随着作品轰动全国,作者谌(shen )容,也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大作家。面对众星捧月的追逐,她竟定下了一个“四不”原则:
不上镜、不上封面、不谈经验、不接受采访。

因为谌容的“四不原则”,让多少报社电台扼腕叹息,她明明红遍天下,外面流传的,也仅仅只有几张旧照片而已。
然而,1989年4月,谌容却意外的破了一次例,接受了美国伊利诺伊州一个大学的邀请。该校的戏剧系,把《人到中年》搬上了舞台,因此特意邀请原作者谌容前来观看指导。
在该校礼堂的演讲,可以说是谌容的第一次“公开抛头露面”。

没想到的是,不同文化的碰撞,不是所有人都熟悉的拉家常,竟是直奔敏感话题。
讲台下,有人拿着话筒高声提问:“谌容女士,您至今都还未入党,请问您究竟怎样看待共产党?”
提问者一脸探究的表情,台下不少人,也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,都期待的看着这个著名作家,会怎样回答这个刁钻的问题。

谌容却是微微一笑,回答道:“我和一位老党员生活了几十年,夫妻恩爱还没离婚,这还不足以说明吗?”
只用一句话,不但绵里藏针的巧妙回答了问题,也让现场的观众哑然,从心里对这个智慧的女人,感到敬畏与钦佩。

而谌容之所以能够面对刁难,处变不惊如此机智,皆是因为她的人生,每一步都是置之死地又起死回生。
1935年,谌容出生于湖北汉口。她刚一岁多,全面抗战便爆发,从此生活动荡不安。
战乱中生活本就困苦,哪知此时,她又患了小儿肺炎,吃了几副药不见好,已经奄奄一息毫无希望了。家里人,甚至都绝望到,把她挪到地上,准备放弃了。
然而,就在这时,中医名家冉雪峰竟然来了汉口,路过他们家附近给人诊病,说还有救,一副药下去,竟然真的起死回生。

1938年,汉口沦陷,她又跟着父母离开了家乡,一路乘船漂流到四川成都。
战乱之中颠沛流离,这让谌容有了孤苦困顿的童年,所以她才说,自己的童年,是“连绵不断的逃难,是光怪陆离的大后方”。
狼烟遍地,便是逃到成都也不安全。
从1938年11月,数年内日寇对成都进行过31次的大轰炸,出动飞机上千架次。成都因此,废墟遍地死伤惨重。

1942年,一天日军飞机又来轰炸,当时谌容不过是个才7岁的孩童,她出来玩耍没有来得及进入防空洞。一枚炸弹,就在距离她咫尺的地方炸响,若非父亲谌祖陶寻来,拼命将她护住,后果真是不堪设想。
虽然谌祖陶救了她,但他也被弹片伤到血流如注。谌容被按倒在地时,地上的碎石,也狠狠擦破了她的额头,留下了一块疤痕。
苦难的童年,就像她额头上的那块疤痕,即便是结束了,心里也永远都有愈合不了的创伤。
所以,多年以后,谌容提起这块疤痕,说它是“文学课的第一个注脚”。而战乱中所有的恐惧和疼痛,也养出了敏感的神经,能够轻而易举,便触碰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,将它们揉碎到每一个字符里。

虽然童年苦难颠沛流离,但因为出身书香门第,谌容的启蒙倒没有耽搁。
她的父亲谌祖陶,是30年代稀缺的大学生,学的法律,还当过法官。母亲杨淑芳,也是文化人,一直任职小学教师。
家里有一排排的书柜,满满当当码着《资治通鉴》、《古文观止》等各种书籍。两岁时挤在难民船上,她的小背篓里,就已经装上《唐诗三百首》了。
父母都支持女儿读书,因此生活虽然颠沛流离,中间全家大迁徙几次,但谌容却也坚持着,断断续续读完了初中。

那一年,是1949年,谌容随父母居住在重庆。11月底,重庆解放前夜,城里火光冲天,她站在学校的山坡上隔江远望。后来听人说这火是杨森逃跑前放的,心里便忽然明白,一出戏终究到了落幕的时间。
1950年,因为谌祖陶的历史问题尚没有结论,还在接受调查,一家人的生活,一下子就陷入困顿。谌容不但失了学,还和妹妹一起,被送到成都的远房亲戚家,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。
不到一年,她便带着妹妹又回去了。不久后听说重庆西南工人出版社的门市部,正在招考售书员,她便去报考,也果真被录取了。
虽然没有再上学,但此后,她也仍旧是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。因为这个15岁的售书员,总是只顾着自己看书看小说,还造成书店里丢了不少书,最后被罚去开发票了。

开发票不会丢书,她看书看得更入迷了。
因为能写一手漂亮的书法,她后来被调入编辑部。但既不是编辑也不是记者,就是帮编辑记者帮忙打杂,领工资、领电影票、看读者来信等等,叫做服务干事。
别人嘲笑她“跑龙套”,谌容却不争不辩,只管忙里偷闲的看书。不但读完了高中的课程,还自学了俄文。

机会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。三年以后,国家出台政策:凡参加工作三年以上的青年干部可以报考大学。
苦学三年派上用场,谌容一举考上了“北京俄文专修学校”,19岁,她成为了一名大学生。
大二的一个暑假,经过一位热心大姐的介绍,谌容认识了范荣康。

范荣康原名梁达,比谌容大6岁,是个16岁便入党的老革命,当时在人民日报担任记者。
两人情投意合相见恨晚,短短两个月便领证结婚。
婚后,因为接连生子又忙于事业,谌容竟病倒了。她总是频繁晕倒,日渐消瘦到不足80斤,求遍名医也无济于事。
才20多岁,得了怪病,被单位精简,每天只能在家养病。

生活到这里,简直就是绝望。但谌容却再一次,让生命起死回生,在绝望中开出了最绚丽的花朵。
她开始写作。有时白天干活,夜里也要点上一盏煤油灯,伏案认真斟酌一字一句。
60年代,“地主出身”、“旧社会法官女儿”,她的身份已经很不讨喜,她却还要写书,甚至因此不断被人攻击。
她要坚持不住了,范荣康却说:“我相信你有这个天分-------”
夫妻互相支撑,她在完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,默默耕耘了近10年。

1975年开始,她的作品陆续问世,长篇小说《万年青》、《光明与黑暗》,1980年,因为《人到中年》一飞冲天!
四十多岁,她的人生进入高光时刻,《一夜风暴》、《万水千山》、《真真假假》等作品,一部部问世,拿下了一个又一个大奖。
在颁奖台上,她感慨地说:“我的灵感,来自病房-------”

人生如浮云,聚散苦不定。2001年,已是晚年,正是需要亲人陪伴的时候,谌容却在一个月内两度扶灵。
先是丈夫范荣康因为肝癌离世,不久后,长子梁左突发心梗,离开人世。
谌容曾说:“真正的韧性,是像草根一样,雨过了,还在。”

已经66岁高龄,所有人都担心她扛不住,但她也真的像自己所说的草根,在厄运面前,表现出了强大的韧性。
她又一次扛住了命运的痛击,余生书稿作伴。
2024年,谌容病逝于北京,享年88岁。

